村裏很多人眼紅！

眼紅郭建設的生意, 眼紅郭建設的閨女。

屬老四眼紅的最厲害，他的賣魚生意不行，掙掙花花的, 剛好剩一個孩子的學費錢。

他老婆光會抱怨, 閨女光會在家裏嚎。

家裏人像魔怔一樣，一天天的就知道盯著他帶回來的錢, 現在老四越來越沒地位, 老婆說他，閨女說他，有時候兒子也說他, 他一說閨女哪裏不好，閨女就有理了：“學費給我掙好了沒？掙不著學費還好意思說我？”

你聽聽, 你聽聽, 這是娃該說的話嗎？

老四難死了！

日子沒發過了！他找了一天晚上, 拎著家裏唯一拿得出手的兩袋白糖，去找郭建設了。

要說夏天的時候, 郭建設網魚多的讓人眼紅，那麽冬天的時候郭建設冰面上找魚的本事，就讓人羨慕嫉妒的想打人了，就跟魚是他家餵的有靈性一樣，他鑿開的眼就有魚，別人鑿開的眼就沒有，有也沒有他的多。

老四咬著牙幹活, 全靠從來沒有過的狠勁挺到現在, 耳朵凍爛了, 臉也凍爛了，手跟郭建設一樣, 爛的不能看。

直到他自己也是這個模樣，才知道郭建設當初到底受了多少罪！

這他娘的真不是人掙得錢！

在被窩裏睡覺的時候，臉上的凍傷一熱，就會發癢，他恨不得撓爛自己臉，就氣啊！

上當啦！

當初到底是哪個王八羔子說的，說郭建設輕輕松松掙好多錢，要是一早就知道這麽受罪，打死老四他也絕對不會一腳踏進來！

“大丫爸，建設，我求你，你帶帶叔吧，叔真的撐不下去了，我要是再掙不到娃的學費，我家就要散啦，現在媳婦不是媳婦，閨女不是閨女，兒子一點點大就不把我當回事，我這日子啊，真的沒法過啦！”

“建設，你要是能幫幫我，我吐咒發誓，一輩子都念你的好，要是對不起你，我就不得好死！逢年過節燒香的時候，我磕頭求老天爺保佑你，保佑你們全家！”

老四說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，他以前就是老油子一個，吊兒郎當混日子，混到現在第 一回正兒八經的努力。

努力的原因是因為上當了，覺得很容易就能掙到很多錢。

別人放棄他卻沒放棄的原因是他不肯吃虧，總想著幹都幹了，要是沒錢掙就不幹了，前面的罪不就白受了嗎？

越是受罪越是舍不得放棄，不能白辛苦！

可是現在不行啦，撐不下去了，老四覺得自己累死了，不等老婆不要他，回娘家改嫁 ，他就一頭掉窟窿裏淹死了，就跟郭建設當初差點沒命一樣！

越想越難受，越覺得自己命苦，恨不得給郭建設跪下，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。

郭建設同情他，他看到現在的老四，就像看到了當初的自己，當初那時候難啊，要是有人能拉自己一把，也許幾個孩子不會像現在這麽苦，尤其是大丫二丫她們，被這個窮家耽誤了。

可是同情歸同情，他不敢應啊！

“你先回吧！”聽老四哭完，他勸老四先回去，把兩袋白糖給老四拿著，帶回去給倆孩子吃。

老四不敢帶，他今天豁出去了，拎過來就沒打算拎回去，推推讓讓的，出門一溜煙跑了，死活把糖留在這。

郭建設把白糖放在桌子上，為難了，燙手啊！

“咋辦？”他忍不住問。

張秋果沒主意，皺著眉頭說：“我聽你的，你說咋辦就咋辦，你得想好！”

郭建設就是沒想好啊，想幫不敢幫，不帶他於心不忍，帶著老四捉魚，教會徒弟餓死師傅了咋辦？到時候影響家裏生意，苦的就是幾個孩子。

這道理幾個孩子都懂！

最看不上老四的數三丫，她說：“就知道為難旁人！咱家掙錢的門路，憑啥要帶著他？”

她說的沒錯，掙錢的門路捂著蓋著，誰能大方的教給別人？

但是郭建設不讓孩子們這樣說，他勸孩子：“咱當初沒錢上學多難，爸愁的睡不著覺，是你們大爺爺，你們爺，你們大爺二大爺，大爺爺家的幾個大爺，還有你們兩個姐姐幫忙，後來你們姥姥、舅舅、大姨也給了錢，不管給多少，那都是心意，那都是恩情，不然咱家能有今天嗎？你們哪來的機會拿獎狀回來？上不起學的事，窮的事，咱家不許說這個嘴！不能看不起別人！”

這話把幾個丫頭說哭了，不是委屈，是感動，她們一直念著親戚們的好，賬本的第一頁記得就是這個。

大丫心最軟，她說：“那咱幫他一把，咱把錢借給他？”大丫給家裏記賬，家裏的錢她清楚，前頭還了債，現在不欠親戚錢，可是家裏又沒錢了，借錢給老四家，家裏就要咬咬牙過日子。

二丫比較擔憂：“咱要是借錢了，別人知道以後萬一也來借，那咱家不借得罪人，借了為難自己，咱能開這個口子嗎？”

怕啥來啥！

口子還沒開呢，第二天晚上，另外兩家堅持捉魚的也來了！

聽見老四過來，他們也過來，生怕來晚了，郭建設帶老四不帶他們，給郭建設拎的果子，拎的罐頭。

不收不行，說明來意，放下東西就走了，一個個的手爛臉爛，都是窮苦人，各有各的難處。

郭建設愁的吃不下飯，不敢吃這些東西，燙嘴！說不定把飯碗給砸了！

四丫說：“是不是村裏學咱賣魚的人都來了？”

還有一個沒來，大爺爺家的三兒子，郭建設的三堂哥，郭建汽！

大爺爺生了三個兒子，起名的順序是飛機，火車，汽車，郭建飛，郭建火，郭建汽！

郭建汽當初跟風捉魚的時候，已經被大爺爺說了一次，“人家搶建設生意，咱自家人也搶，你讓我哪來的臉見你二叔，哪來的臉以後見你爺你奶！”

郭建汽是真的沒有辦法，他沒錢，也想不到別的好辦法，只能硬著頭皮厚著臉皮捉魚賣，他是唯一一個自己選地方，不跟郭建設搶魚捉，也不跟郭建設在一個集市賣魚，郭建設的攤子在陽西鎮，郭建汽每次都去陽東鎮。

郭建設後來才知道，郭建汽一直躲著他，堂兄弟兩個從做了同一個生意以後，從來沒有見過面。

郭青雲等了又等，沒等到家裏人有啥好主意，她自己琢磨了一個。

“爸，媽，我們喊三大爺一起，還有老四爺他們三個，讓他們給我們捉魚，咱家收了再去賣！以後咱不捉魚了，咱魚塘的魚開春可以賣，咱賣自己的魚，賣他們的魚，咱自己不去捉了，好不好？我想讓爸媽歇一歇，我不想讓爸媽受累。”

“媽的七丫呀！我的心肝肉！”張秋果摟著郭青雲，哭的很大聲，她感動死了，哭的停不下來，不知道上輩子積了多少德，這輩子能有這麽好的閨女。

郭建設也紅了眼眶，擡著臉往上看，說：“爸不怕累，爸要給我閨女多掙錢，讓你們姐們七個上學想上到哪就上到哪，以後想吃啥就吃啥，想穿啥就穿啥，爸不讓你們受苦，我閨女的苦前幾年都受光了，以後爸讓你們光享福！”

姐妹幾個聽了爸的話，一個個的淚流滿面，都覺得自己笨，沒有七丫想的好，沒有七丫心疼爸媽，她們做的不好，她們改！

大丫說：“我不想吃好吃的，也不想穿好穿的，我想爸媽好好的，我跟七丫一樣，想讓爸媽歇一歇，不想讓爸媽捉魚了。”她問幾個妹妹：“你們呢？”

二丫抹了一把眼淚，說：“我自己會種地，我會養雞，我會給家裏掙好吃的，不要爸媽受累。”

三丫吸著鼻子，說：“我不要新衣服，我就穿大姐二姐穿掉的。”

四丫五丫六丫一個意思，七個姐妹一邊哭，一邊表態。

郭青雲也哭，控制不住，眼淚稀裏嘩啦的往下掉，張秋果哭濕了她的後背，她哭濕了張秋果的後背。

爸媽兩個人老實，老實人認準的事勸不動，等大家哭完了，還是會去捉魚，為啥？

寧願自己吃苦，也不嫌娃受罪，這就是父母心。

郭青雲擅自做了決定，對姐姐們說：“咱去喊三大爺，喊三大爺過來了，爸不同意也得同意！”

“你這孩子！”郭建設急了，咋還帶這樣的？剛剛還很乖，這會咋啦？

咋啦？翅膀硬了，替老父親拿主意了，一個個的都可有主意了，二丫動作最快，呲溜一下跑去，“我去找三大爺來！”

張秋果哭也不是，笑也不是，摟著出瞎主意的郭青雲打也不是，愛也不是。

好半天，才開口說：“這不是地主家找長工？我們成老地主了？”說完她使勁擺擺手，“不成，不成，咱不找人，咱啥活都能自己幹，大家都說他們的魚餵了尿，咱要是買了咱也賣不掉！”

郭青雲剛過了生日，她又大了一歲，有些話更方便說了，建議道：“你們算一下，現在咱上午賣魚，下午收攤回來捉魚，咱的攤子閑半天，不劃算啊，賣完咱自己的魚，咱可以賣炸的魚，媽炸的魚好吃，會有很多人買，要是賣炸魚的話，我可以天天吃了！”

最後一句話又把張秋果說笑了，她眼淚還在，哭笑不得地說：“你是自己想吃吧？”

郭建設追二丫沒追上，垂頭喪氣認命的走回來，心情很低落，仍然舍不得委屈孩子，像條件反射一樣，馬上說：“想吃就炸，讓你媽多炸點，你們姐們一起吃。”

張秋果心想，孩子爸也太慣孩子了，拿這麽大主意都舍不得說一聲，以後這一個個的還不反了天!

郭建設心想，都是孩子媽慣的，孩子太有主意了，等三哥來了，他不教還不行，不然以後更不好處了。

三堂哥郭建汽在幹嘛呢？

二丫到的時候，他正在挨訓呢！

捉魚賣魚累了一整天，沒掙幾個錢，賣不掉的魚帶回來自己吃，他明明沒放臟東西，自己家照吃，咋就沒人信呢！

大爺爺心疼兒子，兒子家裏的活他一把年紀能幫的全幫了，就想讓兒子輕省點，但是做人得講良心，該說的話，他得交代兒子。

“建汽，你可不能去找建設難為他！別人咱管不著，你是他兄弟，你們一個爺的，跟別人不一樣，咱不能難為他，你說你要是去找他，他是答應還是不答應，咱不能！啊？知道沒？”

“爹，我知道，我不去。”

他這邊剛回答完，門口的二丫喊道：“三大爺，你跟我去我家一趟吧，我爸找你有事。”

二丫全聽見了，不後悔跑來這一趟，她想就算別的那三個沒有良心，跟爸學捉魚，翻臉不認人，至少三大爺靠的住，三大爺是親人！

啥事啊？大爺爺不放心，跟郭建汽一路。

“大爺，三哥，你們進來說話。”

郭建設沒錢蓋房子，把人迎進自己的棚屋裏，幾個閨女退到另一個棚屋，豎著耳朵聽。

大冷的天，郭建設沒繞彎子，開門見山。

“老四他們三個讓我帶著一起捉魚，那我要帶肯定要先帶我三哥，三哥你願意跟我一起嗎？你跟老四他們捉魚，我跟大丫媽放在攤子上賣，賣了魚我分錢給你們。”

郭建汽不敢應，心裏糾結的很，應了就不怕魚賣不掉，對自己好。可應了又怕連累建設，他動動嘴巴，啥也沒說，轉頭看他的爹的臉色。

大爺爺想了好大一會，說：“建設，那影響你嗎？”

郭建設其實不知道，可是不能說不知道，他哄大爺爺說：“不影響，我有攤子。”

大爺爺搓著手，半晌說道：“那……那就帶你三哥試試，不行讓他回來，不能耽擱你！”

郭建設趕鴨子上架，有了第一個夥伴。

張秋果沒辦法，按照郭青雲說的，炸魚了！

等黃金色的小魚炸出來，又香又酥，張秋果突然覺得這個生意可行!

她現在膽子大了，竟然在郭建設前頭說：“咱試試！應該行！”

張秋果哪來的膽子，孩子們給她的膽子啊！

孩子就是她的底氣，以前覺得這個弄不好一輩子完了，那個弄不好一輩子也完了，但現在幾個孩子念書這麽好，張秋果就不怕了，她有娃呢，她娃厲害，她還有一個更厲害的娃沒上學呢，她家咋也不會完！

郭建設心想，以前大丫媽多膽小，現在她都願意幹，那自己可不能扯後腿，那就幹吧！

郭建設把老四幾個喊到一起，一共四個人，郭建汽，老四，郭建章，郭青禮。

郭建章拐外抹角的還能跟奶續上親戚關系。

郭建設這人實誠，他不說虛的，“你們看我家房子，我手裏沒錢，但是我賺你們就賺，我絕對不忽悠你們，你們要是相信我，你們就只負責捉魚，我來賣，咱每天記賬，一個月結一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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